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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剑气书香②人面桃花两相望
  • 2022-07-07 23:25:31
  • 文/罗狄

    人面桃花的意思

    剑气书香故事系列②《人面桃花两相望》


    - 摘录于《南风》杂志



    夜阑人静,皇城中的玉露宫依旧灯火通明。


    “罢了,起来吧。”榻上斜靠着的华贵之人不耐地挥挥手,冰纨华服、金簪珠帘也难掩脸上的愁容,“本宫问你,你就是民间传言那位了不得的除妖师?”


    “回贵妃娘娘的话,正是,奴婢名唤韶瑶。”她一袭黑衣斗篷,薄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沉淀了岁月的眸子。

     

    贵妃玉涟当即相中了韶瑶,她吩咐所有人都退下,才面露惧色地说:“韶瑶,这宫中潜伏着妖物,想要加害皇上,你说该怎么办?”


    “您确定?”韶瑶半信半疑地问,“贵妃娘娘,帝王有龙气加身,即使是修行千年的老妖,只要踏入这宫殿范围,也是会损伤道行的,时间久了很容易灰飞烟灭,一般来说是不会有妖精会如此冒险,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若不是他心中有着甘愿以命相搏的念想。”韶瑶说道,“这可比起普通的妖精更加难缠,试问娘娘,为了达成目的连死都不惧怕的话,还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玉涟听后大惊失色,原本的雍容华贵也显得有些狼狈。

     

    韶瑶将玉涟的反应纳入眼中,却没有多加探询,而是隐晦地问:“贵妃娘娘,您可知道这深宫之中谁曾与妖有过一面之缘?”

    “本宫不知道!”玉涟紧张地站起身,仓皇离开之际还不忘警告她,“你一定要赶快给本宫查明真相,灭了那妖物,不然本宫定让你一辈子走不出这城墙!”

     

    四周皆回归寂静,韶瑶心中顿生凄凉:“沈玉涟的话你可曾听到了?即使你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空旷的大殿内,回应她的只有一声高傲又清冽的冷哼,韶瑶回过头,只看见飘舞的桃红色长袍消失在门边,少年病态般惨白的赤足踏着冰冷刺骨的青石板,脚腕上的红绳铃铛叮咚作响,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随之而来的那股虚弱的妖气也散了大半。




    韶瑶想要再度见到那位少年,唯有寻到他的本体,万物皆有灵,皆有成妖飞仙的可能性,只是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在这天子脚下会有妖魔敢久留,就算有,恐怕也只有一心求死的。


    经过上次的接触,韶瑶清楚那妖本性不坏,也并无杀意,如果他能够自愿离开,她也不想要加害于他。


    然而贵妃什么都不愿说,韶瑶只能向宫女太监打听。


    她听闻宫中近来异事不断,除去皇上漓渊变得身体虚弱,常常夜不能寐外,前阶段明明已经是入冬的季节,御花园中的百花依旧花开不败,草木鲜嫩翠绿。


    玉涟的贴身侍女说,那时皇上身体还无大碍,人人都说御花园的奇景是祥瑞之照,只有贵妃娘娘终日躲在玉露宫中不肯出门,嘴中念念有词着:“是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他要来夺我和皇上的命了……”


    “你可知道贵妃娘娘入宫前的事?”韶瑶又在宫女手中放了块金锭。


    “这……奴婢并不知,奴婢只知道沈贵妃出生于一个贫穷的小村落,是皇上出巡时偶然带回来的,曾经被冷落过一段时间,但最近皇上得空就会来帮贵妃娘娘梳头,每每都会说娘娘的头发比洛川的瀑布还要明艳动人呢。”小宫女自豪地说道。


    韶瑶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从御花园的异状来看,恐怕那少年十有八九就是修炼成精的树妖或者花妖了,韶瑶当晚便潜伏在御花园中,势必要找出他灵魄寄宿之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韶瑶感觉到头发被碰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上方传来一阵伴随着银铃的清脆笑声。


    她伸手摸了摸发髻处,是一小株开得烂漫恣意的桃花,抬头,坐在桃树上的少年唇红齿白,样貌看来堪堪只过束发之年,眼角红妆配以桃色长袍,非但不俗不媚,反而带出几分清秀精致之感。


    少年晃动着足裸,带动着银铃脆响,俯视着韶瑶说:“你躲在这里也有好些时辰了,若是为了见我,何不堂堂正正?还蒙着脸,和那些用手绢害羞掩面的小宫女似的。”


    韶瑶有一瞬间晃神,但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你是桃树妖?”


    大约也只有桃花像极了眼前的少年,艳丽而又不张扬。


    “是又如何?”少年把玩着手中的桃树枝,略显不耐烦,“别和我套近乎了,话先说在前头,虽然寿命将至,但我在这里还有未完成之事,在那之前,我不会死,亦不会离开。”


    韶瑶皱着眉问:“你难不成想要杀了皇上漓渊?”  


    “你是这么想我的?”少年恼怒地瞪着韶瑶,置气似的将手中那株桃树枝掷在她面前,“若你真这么想,就不要再来找我了,与我这种穷凶极恶之妖,恐怕也没什么好谈的。”


    眼见少年跳下桃树就要转身离开,韶瑶下意识就想伸手抓他,却被他慌忙地拂袖拍开,衣袂像是尖锐的利刃,在她手背处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


    少年诧异地愣在原地,咬着唇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不发一言地小跑着消失在万花丛中。




    一连几日,韶瑶眼角的余光都能瞄到一个躲躲藏藏的桃红色身影,她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携上一壶好酒,来到那株桃花树下。


    像是为了让她瞧见似的,当晚放眼整个御花园,就那株桃树开得最为茂盛,映衬着长空皓月,花瓣间洒落淡淡银辉,灼灼其华。


    “你怎么又来了?”倚着树干的少年最先开口,韶瑶不知的是,早在隔着老远的距离时,那双因上挑而天生有股傲气的凤眼就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悄悄睨视着她。


    那灼热的目光醺了眼角红妆,暖了月下晚凉。


    酒乃谷物精华所在,树妖花妖皆对此情有独钟,韶瑶将酒壶中的酒盛入玉杯盏,就着杯中一轮明月递给少年,约摸是有些讲和的意思。


    “放那吧。”少年笑若桃花,并不像对那日之事还有所介怀的样子,却没有亲手接过,待韶瑶将杯盏放于地面,他才再度拿起,嗅了嗅,瞬间不高兴地蹙起眉,“桃花酒啊……于我来说就等同于你们人类的泡尸水,你这是想激怒于我?”


    韶瑶一愣,她也没有想到,贵妃娘娘从宫廷酒窑里要来的琼浆玉液,居然只是最为简单的桃花酒。


    少年见她急了,才将酒水一饮而尽,顽劣地大笑起来,“刚才是我唬你的,这桃花酒是漓渊的最爱,宫中也只有这么一种酒。”


    “那还真是奇怪了。”韶瑶嘟囔了一句。


    “你大约不知道,漓渊之所以能够找着玉涟并许她为贵妃,就是因为那村里名扬天下的桃花酒。而那桃花酒,正是玉涟用问我要的桃花瓣泡的,但凡喝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用着自豪的语句,少年的音调却有些落寞和惆怅。


    韶瑶抿了口那桃花酒,“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呢?大约是我醉了吧。我问你,这酒好喝吗?”见她点头,少年显然并不满意,“这也算好?你的嘴可真是不挑。真想让你尝尝用我那桃花瓣泡的桃花酒,可惜大约没这机会了。如今我孑然一身,前些日子受伤之事我也暂时没什么好补偿你的,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这世上除了你以外也就玉涟知道了。”


    少年说他叫碧都,碧桃树,玄都花的碧都。


    但凡修炼成精的妖怪,与生俱来的名字中都寄宿着言灵,除妖师只要知晓了名字,降服乃至消灭对方都是轻而易举的。


    “就凭这个,我现在立刻就可以将你置于死地。”碧都本就虚弱,此时韶瑶依托着腰间的镇魂铃,想要将他的魂魄打散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你不会,你对我和玉涟的事格外好奇,帮她除妖的动机也不纯,这一点可骗不了我。”碧都背过身,及腰乌发束成的马尾随着步伐摇曳晃动,渐行渐远,“若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明儿再来吧,你我有缘,我讲给你听也无妨。”  


    可韶瑶离去后没多久,也不知是谁引的火,点燃了整座御花园,顷刻间火光冲天。足足燃了一天一夜。


    她落得满身狼狈也如同螳臂挡车,没有上仙之力的人类,一时半会终究还是灭不了这熊熊烈火,待到动用整座皇城的人力将火彻底浇灭,御花园中也只剩下一片焦黑。


    纵火的犯人很快查明,是个年轻的小太监,被打入天牢后没过多久就咬舌自尽,死无对证了。


    “你恐怕不知,那酒中融了碾碎的优昙婆罗花,能使妖物神经麻痹,他就算插翅也难飞,既然本体已损,碧都也终于该死了。”玉露宫内,沈玉涟疲倦地轻撑着脑袋,“韶瑶,你觉得呢?”


    韶瑶跪在地上,不顾分寸地答:“贵妃娘娘,整个御花园毁于一旦,如此伤及无辜生灵,是会折阳寿的。”


    “只要漓渊没事,本宫就算被打入这万丈深渊,修罗地狱,又有何惧?”玉涟制止想要掌韶瑶嘴的贴身侍女,像是放下心头大患般,语气平和,“罢了罢了,本宫也不想责难你,若不是你,本宫也找不到碧都,没想到他是真隐在了这深宫。他也果真是妖物,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有他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那株桃树,只可惜没有从前开得那样漂亮了。”


    但到头来他也只得到了这般轻如尘埃的怜悯,韶瑶在面纱内轻笑,却是不带一点儿暖意。


    “对了,韶瑶,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贵妃娘娘与那妖的故事。”韶瑶不暇思索地答道。


    执念犹在,那故事还没有听完,终究是心有不甘。





    玉涟幼时出身贫寒,父母早逝,家中只剩年近花甲的祖母,祖孙俩只能依靠着上山挖野菜和别家偶尔的接济勉强度日。


    六岁那年,祖母大病,她小小的臂膀要挑起两人份的责任,便稍稍在山中走远了些,寻找饱腹续命之用的野果野菜。


    绿荫蔽天,兜兜转转,玉涟一时竟迷了路,她只得朝着这幽林中唯一的光源前进,掀开最后一处树丛,年幼的孩童情不自禁地“哇”出了声。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涓涓细流旁立着株桃花树,根旁泥土干旱龟裂,垂枝如垂柳,枝上桃花也是所剩无几,树边静坐着的少年遍身落花,美得不似凡间该有的。


    那便是碧都,而小小的玉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不是寻常人类。


    “……你?”碧都诧异地盯了她半晌,最终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几乎是倾尽全部气力才抬起手臂,指着一个方向,“小娃娃你听着,村落在那个方向,我让碧雀领你回去,以后别再来了,不然小心我吃了你。”


    玉涟不理会他,兀自冲向溪边用衣摆接了一瓢水,浇在桃树下,也泼了碧都一身。


    “干什么!你胆子可真肥啊!”碧都气得有些咬牙切齿,但气若游丝的质问非但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更像是在嗔怪,他只能憋着闷气眼睁睁地看着玉涟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直到干裂的土地吸收了充足的水分,他也湿了个透彻。


    幼童专注地做完一切,才用清亮的嗓音天真地说:“玉涟是看树妖哥哥你大约是渴了。”


    “多管闲事。”被一眼看穿真身的碧都心中很是烦闷,原本已经做好了将死的准备,却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变数。


    “玉涟觉着小哥哥长得好看,像是画中的仙人,这桃花开花后肯定也很好看。”软软糯糯的童音飘散在溪流声中,与碧都记忆深处的声音相互重叠,原本已一心求死的他便也是有所动容了。


    此后玉涟常常会来到山林深处的这方净土,帮那株桃花浇水,像是碧都的默许,每每都会有只碧雀在前方引路,护送着幼童穿梭在这不见边际的幽林中,安全往返。


    十载韶华空逝水,终究还是败在那枝曾赠予她的桃花枝上。


    玉涟十九那年,祖母旧疾又发,没钱医治,碧都动了恻隐之心,便将花开得最盛的那处树枝折断给她,教她酿制桃花酒的方法。


    碧都本是仙树,那树上的桃花虽不能治百病、延年寿,但酿出的酒却能让所饮之人心神舒畅。


    玉涟的祖母最终还是驾鹤西去,只是村口驿站多了名酒娘,美酒佳人,声名远扬,最终传入了与她同年的少年帝王的耳中。


    常年的索取已让当年那株桃花树萧瑟不少,大约是幼时过着瞧人眼色、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穷怕了,为了得到帝王的垂怜,玉涟狠下心请来道士下咒封住碧都,将仅剩的桃花全数采去,制成一桌以桃花为辅料的美酒佳肴,与漓渊共饮了三天三夜。


    以花为葬,微不足道的村中酒娘,最终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朝中贵妃。


    玉涟殊不知那江湖道士会的不过是些歪门邪道,在她撷取花瓣的时候,碧都隐去身形在树下看了很久,却始终一言不发,迎亲队伍打破平静的那日,锣鼓喧天,丝竹齐鸣,他也只是若有所思地静静听着。


    入宫后没了碧都的桃花瓣,玉涟再也酿不出那般滋味的桃花酒了,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很快便失宠,昔日荣光一夜之间尽数散去。


    直至最近,漓渊才重新念起她,痴迷醉心于帮她梳发。

     



    “是我瞒他欺他负他,但我沈玉涟不后悔。”


    “终究是人妖殊途,本宫感激他在幼时对本宫温柔以待,但事到如今本宫已不想和他有所牵扯,必要的话本宫还是会毫不心慈手软地除去他。”玉涟俯视着低头不语的韶瑶,“韶瑶,换做是你,是否也会和本宫做一样的事?”


    “……奴婢不知。”


    第二天清晨,韶瑶刚准备出宫,就被沈玉涟紧急召回了玉露宫,她面容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开口便是:“碧都还没有死,那阴魂不散的妖物还没有死。”


    韶瑶垂眼,地上散着几朵被踩散的桃花,宫女悄声解释说:“这是在贵妃娘娘的枕边发现的,你说这整夜门窗紧闭着,周遭更是没有桃花树,岂不是妖物潜入所为?恐怕是知道娘娘的所作所为后朝她索命来的。”


    “胡说八道。”韶瑶瞪了那口无遮拦的小宫女一眼,转而对沈玉涟说:“娘娘请放心,奴婢定在三日之内重新查明此事,还娘娘一个清静。”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韶瑶知道碧都的的确确活着,那桃花瓣也不是寻常的桃花瓣,不枯不败,始终鲜嫩如初,就像当年那株婷婷而立的桃花树。


    碧都隐藏得极深,大约也是气息虚弱的原因,韶瑶起初将整个皇城中的所有桃花树寻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真正的本体。


    直到一日,她无意撞见了皇上帮贵妃梳头的场面,漓渊的眸中竟是一片死寂,没有半分怜爱之情。


    事后,韶瑶在珠钗玉饰、双鸾步摇中找到了那把格外朴素的木梳。


    宫女说这把木梳是从贵妃故乡的陪嫁行李里理出来的,所以深受喜爱,韶瑶想大约是因为贵妃本是出身贫寒人家,觉得木梳便是木梳,分辨不出也不愿探究它的质地,但是她是知道的,这是一把桃木梳。




    “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烛火摇曳,伏在案台上装睡的韶瑶突然抬起头,注视着手里拎着还未来得及给她披上的大衣,却圆睁着眼愣在原地的碧都。


    “我也原以为你已经滚蛋了。”碧都有些置气似的哼了声,然后将大衣铺在床边,顺势而坐,迎上韶瑶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道,“姑娘家的床,被我弄脏了可不好。”


    俊朗的少年难得安静,注视着她不发一言,眼眸波光流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清扬婉兮,还未长开的容貌丝毫不屑于女子般柔和。


    韶瑶的视线落在他那双原本洁白如玉,如今却沾满泥泞,遍布伤口的赤足,“这是怎么弄的?”


    “这个?”碧都抬起脚晃了晃,云淡风轻地说,“伤是大火时弄的,火没扑成差点把自己烧着了,而这泥,你该知道,我是妖而非鬼魅,外面都是雨后泥塘,我得用脚走着来对吧?只可惜弄脏了你的屋子。”


    “这屋子脏了也就脏了,对我来说也都一样,但你为何不穿鞋?也不怕伤着自己。”韶瑶问道。


    碧都仰头望着精美的镂雕,稍稍停顿了会儿才开口说道:“因为从前有个臭美的小姑娘整日来我这哭,说是没鞋穿遭人笑话,我手拙,编不了草鞋,我的鞋她也不合适,我索性就陪着她光脚,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韶瑶听后一愣,随后默默打来盆温水放他脚边,“沈玉涟并不爱你,即使那株桃花树被砍剩成一把只为可以伴她身侧的木梳,她也只会嫌弃昔日桃花不再美丽,即使那把木梳为她能获宠而甘愿承受蚀骨之痛,她眼里也只容得下那帝王的喜怒哀乐,你若明白,就该早早地抽身离去。”


    碧都轻笑:“我远比你明白得多。”


    他说当今帝王前世本是翱翔天际的一只栗鸢,却因为爱上了人类的女孩,在饥荒的时候冒着被捕为食的危险落于地面,在危难关头救了女孩的性命,而那女孩就是玉涟的前世。


    所以玉涟这一世必定要报恩,追逐着伴他身侧,这全都是命数,不可逆亦不可违。


    “那么你又为何……”韶瑶始终是知晓不了他的意图。


    碧都起身欲离去,临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韶瑶一眼,终究还是桃妖,一颦一笑,眼角都甚是留情,“你多管闲事就算了,却还蠢得抓不住重点,倒不如不要管了,我自有考虑。”


    人面桃花的意思 不久后一道圣旨就将沈贵妃,连同玉露宫所有宫女太监都全数打入天牢,罪名是滥用巫蛊之术,魅惑皇上,以至损害龙体,这一切都来自宫中近来闹得纷纷扬扬的传言,而这源头早已探寻不到了。


    至始至终,皇上未曾给过沈玉涟任何辩解的机会。




    对于没有钱财买通狱卒的人来说,这牢狱里的日子定是堪比人间炼狱的,何况是对于沈玉涟这种昔日的贵人来说,那是更加苦不堪言。


    沈玉涟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是白净的,她抓着碧都从栏杆外伸进来的手臂,近乎发狂地问:“是韶瑶那贱人干的对不对?一定是她,这玉露宫中无人幸免,凭什么就她,一个宫外来的可疑人逃得过?”


    碧都任由她拉扯着,指甲在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平静地答:“她本是受了皇上的命来调查你的,自然不会受到牵连。”


    “你早就知道了?”见他点头,玉涟彻底恼了,“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碧都,你不是爱着我的吗?那就救救我啊!”


    碧都抽回手臂,俯视着她,目光中不掺杂半分多余的感情,“别慌成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我自然是会救你的。”


    玉涟听后眼泪顷刻而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佯装着深情说:“碧都,我果然还是爱着你的,你要是真把我救出去,我就答应你永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当然不好,因为我从来不曾爱过你啊。”碧都突然停住脚步,对她回眸一笑,“我索性就告诉你吧,我甘愿忍受剔骨之痛化为一把木梳跟你来这,为的就是将你打入天牢,所以蛊惑皇上日日帮你梳头的是我,也是我托那些被迷惑的小宫女传出传言,说你滥用妖物的邪术迷惑皇上,想要折他的寿命,最终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造就了你如今的处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顾忌我们的旧情了么!”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玉涟泪眼朦胧地注视着碧都。


    注视着她,碧都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说:“害你?我没想过要害你,你幼时曾救过我,我做那么多事,为的只是报你的救命之恩,你等着,我会许你这辈子成为一朝皇后,尽享荣华富贵,至此之后你我便能够两清,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有所纠葛。”


    那哀哀凄凄的哭声竟是硬生生地戛然而止了。


    不久后沈玉涟连同玉露宫的下人都被放了出来,非但没有被打入冷宫,反而一跃成为一朝皇后。


    别人不知道其中缘由,韶瑶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那天深夜,碧都意图行刺皇上,她就在现场,眼睁睁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躲闪地,被毫不精通剑术的漓渊一剑砍断了右臂。


    面对漓渊的质问,碧都故作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哈哈,没有为什么,从前有玉涟护着你,她答应让我吸食精气为交换,要我不去伤害你,现在她被你打入天牢,我也没什么顾忌了,怪只怪你太过愚昧无知,竟会去伤害一个真心实意待你的人。”


    “我若是你,必定会珍惜她一辈子的。”碧都缓缓说道,这样子就算玉涟以后做了什么错事,皇上念在她曾经牺牲了自己的份上,大抵也会宽恕她,他最后说的这番话也算是顾念旧情了。


     漓渊大为感动,当即下令将沈玉涟从天牢里放出,封为皇后,而面对已经无力反抗的碧都,他举起剑冷冷地说道,“纵使朕愚昧,不自量力来行刺朕的你也是愚蠢之极。”


    如此这般大恩已报,来世终于可以不用再因报恩而与沈玉涟有所牵扯了,碧都最后看向漓渊身边站着的韶瑶,他只需要等着再度与她相遇就可以了。


    眼见下一剑即将袭来,韶瑶突然跪倒在地,磕破了脑袋,额头满是血迹地央求漓渊能够绕过碧都一命,字字句句痛彻心扉,那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宛如一道血泪。


    “停下!我根本不要你救!”碧都说着徒手拽过剑柄刺入胸膛,喉中涌出一口鲜血,他方才解脱似的笑了,“我本就命不久矣,不需要你救,你就该这么欠着我,生生世世与我命运相连、纠缠不清。下辈子我等你再来寻我报恩,到那时我或许会刁难你,但定不会负你,梨溶。”  


    韶瑶一愣,不同于韶瑶这个养父母取的名字,梨溶是在那之前碧都给取的。




    碧都原先并非是妖,他本是仙界百草园中的一株碧桃树,因为得天独厚,植在灵脉之上,再加上常年雨露甘霖的灌溉,逐渐修成人形,得道成仙,在仙界守着那方花园管理奇珍异草。


    千叶桃花胜百花,碧都生得好看,艳压群芳的名声很快传遍,甚至深受天帝的喜爱,连自己小女儿的名字梨溶俩字都是交由他来取的。


    长大后的梨溶知道此事后不顾周遭反对,一心想要嫁于碧都为妻,她对碧都说:“自古名字都是交由重要之人取的,况且‘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凡人的诗可是有相思的意思,你给我取这名字可不是对我有意思?”


    碧都不愿,她便使出各种手段逼迫他。


    不似长相那般柔和内敛,碧都骄傲性烈,就当着梨溶的面刮花了自己的脸,由着满面鲜血淋漓,笑着问:“公主常说碧都这桃花什么都好,只可惜红得不够艳丽,如今这样公主可喜欢?”  


    梨溶大惊,为此寻来了珍贵的玉露膏逼着他敷上才不至于留疤,但碧都生来倔强,见梨溶还不愿放弃,他甚至自毁元气,甘愿让相貌永远保持着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模样。


    然后连眉梢都带着冷笑的意味,昂首斜睨了又气又恼的梨溶一眼,挖苦讥讽道:“想不到堂堂梨溶公主竟有恋童之癖,着实可怖,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吗?”


    梨溶一时气极,将碧都抹去修为,贬下凡间降为妖,远离人群,禁锢在本体的桃树边不得离去半步,饱受百年孤苦。


    随即她对碧都说:“我会脱离仙籍,永世投生为人,你终有一世会爱上我,然后生生世世与我命运相连。”


    有这话在先,以至于碧都某日在树旁发现一个弃婴时,不用怀疑也知道那就是梨溶。


    他原本想坐视不理,晾着那婴儿,任由她又哭又嚎,直到那哭声愈来愈弱,逐渐细不可闻,碧都才终于忍不下心,将她抱了起来。

    这是碧都第一次接触到新生的生命,又柔弱又娇小,仿佛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的脆弱生命,但见到那张止不住啼哭的小脸时,却像有着莫大的吸引,忍不住心生爱怜,不知不觉中他已是不舍得将她再度放下了。


    碧都只得无奈地骂了句:“你个死丫头真是烦人啊,我就勉为其难抱抱你好了。既然这两辈子都轮到由我来给你取名字,那么我就还叫你梨溶吧,别的名字我也懒得替你想了。”


    嘴上说得轻松,碧都心里却是焦急的,他可以不吃不喝,但梨溶却不行,可不用说是找到适合婴儿吃的食物了,他根本就离不开这桃花树。


    碧都只能损耗为数不多的修为,促使桃花树经久不息地花开花落,源源不断的落花飘在溪流上,顺势流到下岸的村庄里,才终于有人被吸引上来一探究竟,梨溶这才算捡回了条命。


    随后碧都度过了第一个在凡间的十年,身为植物,他本应最耐得住寂寞才对,但在对某样事物有所期待后,居然禁不住地感到孤独。

    春去秋来,他常常坐在树干上望着山下翘首以盼,直到一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气喘吁吁地来到他面前,笑眯眯地塞给他一个苹果说:“这是谢礼,谢谢大哥哥救了我。”


    注视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碧都第一次感觉到内心有股暖意流过。


    村里人都说碧都是棵危险的妖树,但是韶瑶并不这么认为,她怕碧都感到无聊,所以常常上山陪着他,即使不说话,也能一起坐着呆一整天,坐在树上眺望山下的风景,从晨光熹微看到斜阳昏晚。


    碧都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一辈子,但好景不长,才刚年满十五岁,正是含苞欲放的美好年龄,那死丫头却强忍着泪水对他说,因为身染重病,所以以后大概不能再来陪他了。


    “别怕,我会帮你的。”碧都几乎本能地脱口而出,像是十五年前一样,就算倾尽所有也一定会帮你的。


    碧都损耗了全部的修为和部分寿命,让那本不会结果的碧桃树结出了一颗寿桃,交付给她并叮嘱道:“在接下来的十日内每日吃一小口,你的病便会好了,切记好好收着,不要让身体健康的人吃了,不然后果大约比死还严重。病好之前你就先好好休息着,别再往我这跑了,十天后再来把那剩下的寿桃还给我。”


    之后碧都一直不停地等着,等了无数个成百上千的十日,始终没有再见到过她。


    碧都并不知道,韶瑶的病是村中之人筹划多年的阴谋,他们从小给她喂慢性毒药,慢慢造成绝症的假象,为的就是从他那里骗取灵丹妙药,以为可以使自己长生不老。


    韶瑶知道后带着寿桃连夜逃跑,但通向碧都那里的山路已经被村民给尽数堵住,她另寻他路,却因为不熟地形而被围堵在悬崖边,她记着碧都警告过的恶果,最终为了让那寿桃不落入他人之手,全部吃下后跳下悬崖。


    然后她终于明白了那比死还可怕的后果。


    韶瑶没有死,摔烂的躯体始终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滋长恢复,她神智恍惚地躺在崖底,因为摔得实在太过严重,待到完全到可以行走的程度,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


    自此之后,她脱离五行,不被万物所爱,食不知味,无谓暖凉。


    她没有勇气再以这怪物般的身体去见碧都,可还是忍不住偷偷去见他一面,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得不可方物,身边站着个笑容甜美的孩童,一如当年的自己那般被他温柔相待着。


    然后她终究还是误会了。




    碧都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韶瑶心头一梗,毫不犹豫地上前拥住了他说:“这场噩梦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当年你顾忌我的感受一年四季赤裸双足,我虽然不能为你做什么,但至少如今还能陪着你一起上路。”


    她早已不该留在这世上,桃木辟邪,身为桃树化身的碧都正是像她这种不洁之物的克星,肌肤渐渐枯黄萎缩,身体像灼烧般生疼,但她却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怀抱是很温暖的。


    萦绕在周围的那股桃花的清淡香气,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无数个在他身侧小憩的宁静午后,醒来后还是能再度见到他的。


    碧都充满爱怜地轻抚着那张像枯萎的花瓣般褶皱不堪的脸,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今世是我抱着你,迎你哭着降生的,我虽许不了你什么,但至少还是是送你笑着离去了。


    愿待来世相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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